荷蘭語背景學生在學習漢語時的幾個難點
發布者:廣州翰語橋語言培訓
荷蘭語屬于印歐語系日耳曼語族西日爾曼語支中的低地Franconian支。荷蘭語不僅在荷蘭作為官方語言使用,也是南美洲蘇里南和加勒比海中的荷屬安的列斯群島的官方語言,同時也是比利時的官方語言之一。比利時北部荷語區所使用的弗拉芒語,實際上就是荷蘭語。筆者所在的比利時國立根特大學屬荷蘭語區大學,除來自歐洲及世界其他地方的留學生外,學生大部分為比利時人。大學所有本科階段及大部分碩士課程都以荷蘭語講授,在漢學系學習漢語專業的本科及研究生也幾乎都是比利時本國人。在這樣的純母語荷蘭語背景之下學習漢語,必然受到文化沖突、語言環境、母語負遷移的影響及第二語言習得方面的固有影響,筆者將就日常教學實踐中所遇到的問題和總結出的經驗,對荷語學生學習漢語的難點問題加以分析。
荷蘭語介于同屬日耳曼語族的德語和英語之間,比其他任何一種日耳曼語言都更接近英語。看起來我們可以把母語為荷語的學生歸為整個日耳曼語族的學生來研究,其第二語言習得的規律和特征應該與英語背景的學生類似。但相似并不等于相同,既然荷蘭語是一門獨立的語言,其語音特點和語法規則等就必然有其自身的獨特性,而這些獨特性正好或正面或負面地為漢語學習帶來了相應的影響。此處我們著重談談荷蘭語及其背后的文化特征對漢語學習帶來的難點問題。
一、語音方面
1、荷蘭語和英語一樣,也使用從A-Z的26個字母,但是發音卻和英語有很大不同。荷蘭語的輔音與英語輔音大部分相似,比漢語輔音更為復雜。軟腭摩擦濁輔音“g”、聲門摩擦濁輔音“h”和復合輔音如“ng”、“sch”等漢語里根本沒有。輔音p、t、k和b、d、g的發音依靠聲帶振動來完成,而在漢語里,p、t、k和b、d、g需要依靠送氣和不送氣來區分。這樣的發音規則,讓母語為荷蘭語的學生在語音上出現了第*個障礙。在學習漢語語音時,看到以這幾個字母為聲母的漢語拼音,學生就總是不自覺地依照其母語發音規則,試圖通過振動或者不振動聲帶來發音。例如遇到硬音“p”,不在少數的學生會忘記通過送氣來發出這個音,而是習慣于自己母語里的不振動聲帶而硬生生發出聲來,即便在經過糾正之后,也有不少學生對于送氣的度把握不好,有的甚至為了練習好這些送氣音而做出極盡夸張的嘴型,以致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后,一旦看到此類需要送氣的輔音,就會高度緊張刻意去做口型發音,影響其口頭表達和交際。
2、荷蘭語中的復合元音很多,有的元音幾個字母只發一個音,如“ie”與英文單詞neat中的元音發音相似,但音再短一些。“ui” 與英文單詞house中的元音相似,但嘴型再圓一些,舌尖輕抵下牙床。在漢語語音系統里,有著外形與“ie”、“ui”相同的復韻母,但發音規則卻不是只發一個音了。學生在學完漢語拼音能夠自己認讀生詞課文之后,經常會出現“ie”這個復韻母直接發成“e”音,將“ui”直接發成“u”或者“I”的情況,影響語音面貌,甚至會導致錯誤的認讀。
同時,荷蘭語發音系統中的小舌音、喉音、顫音等也不同程度地影響著漢語學習者。他們在學習漢語的初級階段,即還需要漢語拼音輔助認讀的時候,經常會受到來自于母語發音規則的影響,某些字詞的發音要么不到位、要么太過做作,這對于講究字正腔圓的漢語來說,顯然是不利因素。同時由于學生時常需要有意識地去克服和糾正發音上的偏誤,致使其口語表達的流暢度大大降低,在不該停頓的地方停下來調整發音,也是常有的事。
3、和其他以沒有聲調的語言為母語的學生一樣,荷蘭語學生學習漢語語音的最大難點還是來自于聲調。漢語普通話的聲調只有四個,比聲母和韻母少得多,在語音結構中的負擔就重得多。在學習漢語語音基本結構階段,聲調的難度就已經明顯地超出了聲韻母。荷蘭語背景的學生普遍存在的問題不在于像通常研究中的歐美學生一樣發不好圓唇音yu,或是在發卷舌音zh、ch、sh、r的時候舌頭卷不起來,而在于在聲調和比聲調更高的語音層次。初級階段的學生接受語音訓練,更多的重點停留在了咬字上面,對于單個的字,能較為準確發出這個字的音,便成為學生的主要目標。但字音的訓練,實質上是聲韻調的訓練,學生普遍將精力集中在了聲韻上,而忽視了調。與其說是忽視,其實更多是出于一種綜合考量下的選擇性放棄。學生反復練習漢語語音聲調,教師不斷指出聲調上的錯誤反復為其糾正,花了大量時間之后,還因個體差異等因素有的學生仍然不能很好掌握聲調的知識。若是在這個階段做過高的要求,學生一時難以達到,便會喪失學習的信心。因而在到了中高級階段后,很多學生可以流利地朗讀并進行口語表達,但還是難以在聲調、輕重音甚至是語調上達到要求。
二、語法方面
1、由于荷蘭語里的名詞分陰陽中性,而這種詞性由前面的冠詞來體現,如在陰性和陽性名詞前用冠詞de,中性名詞前面用het,在所有名詞在變復數之后,其冠詞都用de,還有一個不定冠詞een。漢語名詞沒有性,也沒有冠詞,因此在面對漢語名詞時,學生會出現兩種偏誤,一是會用自己母語的習慣下意識地對名詞以陰陽中性來看待。比如荷蘭語中,汽車有性“de auto”、房屋無性“het huis”;鋼筆有性“de pen”、書無性“het boek”。這在看待名詞本身沒有什么影響,但涉及到名詞的使用時,就會因為母語的負遷移,而用“她”或“他”這樣的代詞來指代前文出現過的鋼筆或汽車的情況。二是由于在漢語中沒有不定冠詞,荷蘭語的不定冠詞een所承擔的功能在漢語里由更為龐大而復雜的量詞來承擔,因此對于類似“een man”、“een huis”這樣在荷蘭語里最簡單的句子,在漢語里學生都會面臨為名詞選擇合適的量詞的難題。到底是一個男人還是一位男人,一所房子、一棟房子、一幢房子或是一套房子、一間房子?對學生來說,漢語里遠比冠詞更為復雜的名量搭配,也是一大難點。
2、荷蘭語的動詞同英語一樣有時態變化,且還存在弱變化動詞的語法現象,通過系統的規則改變動詞從而滿足表意的要求。但在漢語里動詞本身無時態的變化,這就需要依靠語境與其他語法手段來區分動作行為的時態。荷蘭語對語境沒有依賴,單純通過動詞的形態就可以判斷出動作已發生還是未發生,但在漢語里,需要具體的語言環境,如“昨天、明天;去年、以后”這樣的明確提示,甚至是通過對上下文的邏輯推理,才能對動作的發生進行正確的判斷,這對學生來說非常困難。又比如“了”這個對外漢語教學中的傳統難點,對荷蘭語背景的學生來說也尤為明顯。動詞本身無任何變化的規則,而“了”該放在什么位置才能符合要求,表達出這個動作正確的時態,直至中高級階段,都依然是學生的偏誤多發區。
3、荷蘭語當中有系動詞,這一個語法規則也讓荷語學生和英語國家的學生一樣,容易犯上一個根據字面逐字翻譯的錯誤。例如“Het Kind is tien.”(這孩子十歲)和“Ik ben twintig”(我二十歲)這兩個句子,就經常被學生誤說成“這孩子是十歲”和“我是二十歲”。
4、荷蘭語的文法中,通過改變句子的詞序來將一般陳述句變為疑問句,標準的句型規則為“動詞+主語+賓語”,如“Ben je Chinees?”(你是中國人嗎?)而漢語的問句并不需要改變詞序,通過在句尾加上疑問詞或者疑問音調便可實現。缺乏與其母語相當的變化規則,這就使得學生不能很好地判斷,經常濫用“嗎”字,學生往往會機械地認為凡問句必“嗎”,出現諸如“你在中國做什么嗎?”(本為詢問職業)這樣的句子。同時由于缺乏語感和對漢語情感色彩的把握,對于像“他是你哥哥。”和“他是你哥哥?”這樣僅需要改變表達的語氣就可以將陳述改為問句的情況,更是一個難點。
5、荷蘭語的數詞,在讀法上和漢語正好相反。漢語里對于阿拉伯數字就是按照其從左到右的順序依次讀,但荷蘭語的數字需要從右到左倒過來念。如5是“vijf”,10 是“tien”,15則是“vijftien”;20是“twintig”、1是“een”、21則是“eenentwintig”等,不僅拼寫與阿拉伯數字的順序相反,連讀法也要反過來,15需要先讀5再讀10,,2需要先讀1再讀20。這一規則對初級階段的學生產生不小的負面影響,經常聽到學生將數字讀錯的情況。二年級學生參加口語考試,一開口就說,我叫XXX,今年12歲。在考試的環境下,一緊張,就把母語的讀音規則全部拿出來了,21說成12。還有19歲的學生說自己今年91歲,這樣的例子不在少數。遇上數位多的數字,比如電話號碼、人口等,更是經常令學生感到混亂不已。
6、漢語的被動句,由于缺乏形態標志,施動和受動一般通過詞序來判斷。當受動占據主語的位置時,“被、給、叫、讓”等動詞性的成分就成為句子中施動和受動的標記。這其中的“被”字常常在使用過程中省去,因為它能在施動隱去的時候單獨出現,此時我們能明白這句話里的施動實際是存在的,只是不太重要或者顯而易見。但荷蘭語背景的學生,在掌握了一般形態的被動句后,對于沒有“被”字的被動句經常束手無策,搞不清楚究竟誰被誰怎么樣了。講解的時候,“被”字省略的條件有三,一是受動不具有可控性,即是非人類或者已經失去可控性的人。如“豬被王老漢殺了”、“豬被殺了”、“豬殺了”這三個句子,明顯地體現了人的可控性。二是受動和施動往往代表著典型的語義角色,如“孩子寵得不像樣了”,這句話里動詞寵,總是由父母發出的行為,而孩子總是受動。三是聽話的人能分辨出說話人提及的施動及受動對象,如“我去看病”、“我去上課”。這兩句話中,前一句的“我”可以是醫生,也可以是病人;后一句中的“我”可以是老師也可以是學生,對于中國人來說,聽話的人知道說話人的職業身份,并不會難以分辨。學生對于前面兩個條件都表示能夠理解并能較快掌握,但對于第三點,卻有不少學生覺得難以認同。因為在荷蘭語里,如果說“我去看病”,這本身就是一個奇怪的表達,“病”是被看的對象,只能由醫生來完成,而不是由“我”自己來完成;如果“我”是醫生,那么就變成了醫生自己給自己看病。同樣,學生還對“我去看醫生”這句話表示無法理解,將“被”字還原出來,就變成了“醫生被我看”,這對于我的病情毫無幫助。在他們的文化中,能夠被看的,既不是病人,也不是醫生,只是“病”而已。
7、在荷蘭語中沒有量詞,學生通過學習了解到“位”這個量詞在表示指“人”這個詞匯義及作量詞這個語法義外,還表示著對它所計量的人的尊敬的情感和態度。“位”通常用來指稱長者、尊者,于是在學生的作業中就經常出現“我有一位高高的男朋友”、“三毛是一位很善良的孩子”這樣的句子。“一位男朋友”和“一位孩子”顯然是不太符合中國人的表達習慣的。但是當老師為學生指出這一問題時,學生卻非常詫異,認為男朋友和孩子也理應受到尊敬。又如“我家有五口人,爸爸、媽媽、我、妹妹和我們的貓。”在這個句子里,指稱人的量詞“口”是使用正確的,但是從整個句子的意思來看,學生將家里的貓也算作一口人,因而省略了貓的量詞取而代之的是人的量詞。他們和其他許多西方國家的人一樣,將動物視作自己的家庭成員。因此在學生的表達中,“位”經常出現在孩子前面,動物和非生物也經常使用人類才有的動作。
荷蘭語對于漢語而言,是一個使用人數很少的小語種,因此在荷漢的語言對比研究以及對荷漢語教育的專項研究方面,都非常缺失,甚至是漢荷對照的對外漢語教材都很稀少。在進行對荷漢語教學的過程中,所使用的本土教材也存在著許多問題與不足。以上所列的難點,都是筆者在實際教學實踐過程中的總結和累積,在發現這些問題的同時,也在積極地幫助學生尋找解決問題的辦法,豐富自身的理論水平,加強教學技巧的鉆研;利用相對較為成熟的印歐語系其他語種的對外漢語教學方法與理論的研究成果,加強對教材的開發,有針對性的進行國別化的漢語教學研究,定會對學生的漢語學習帶來更大的幫助。